踏着街灯的影子往家里赶,“大雪”的日子,与平时没什么不同。 长年穿着围裙的外婆,要是还活着,又该念叨:小雪大雪,烧锅不歇。可她走了,走到雪深处,化为了尘埃。 “小雪”封山,“大雪”封河。寒潮把母亲冻在她的“洞穴”里快一个月了。 年轻时候的母亲,为了一天一元的工资,往返二十余里路上下班。每每到家,已是筋疲力尽。说不清从哪年开始,一到冬日,母亲就惧怕寒风、冷水,更不要说雨雪天气,开窗就感冒,不开窗也好不到哪儿。今年从上月中旬开始,她就成为了穴居的猫冬老人。 父亲比母亲年长七岁。那些年的冬日,总是父亲承担了日常食品果蔬采买、水电气费用缴纳等杂务。 时光这么快,父亲给我做的剪报还胡乱地塞在书柜的一角。我仿佛还能看着他慢慢衰老。曾经回家的路上也搀扶过,膝下也孝顺过,床前也侍奉过。最终,我们都没有打败病魔,看着父亲走到生命的尽头,我还要强忍着泪,听从别人的话,不把眼泪滴在他的身上。 长大成人的我,成了家务活的主力。 我第一次离开家,是去县人民医院实习,跟几个同学住在医院的宿舍。那是我第一个不与家人在一起的冬天,既新鲜又有趣。 还记得那天晚上在普外科值夜班。室外是星星点点的水雪。主任已经离开,我们宿舍的同学约在一起烤火聊天。 突然,院门口一阵喧哗,一拥而入好些人,背的背,抬的抬,乱纷纷叫嚷:“快点,医生,出车祸了……”两辆货车相撞,轻伤的司机送来几个重伤的人。我们马上围了过去,又是忙碌的一晚。 下手术台的时候,夜色白了些。我跺脚呵手回宿舍,走过内科大楼的阴影,在路灯下停了脚步。伸出手,凉凉的,一片雪花,静悄悄地覆在微白的指头上。 从没有见过这么迷人的雪花,1,2,3……6片,完完整整的花瓣停在还留着滑石粉气味的指间。 抬起头,细碎的光影里,漫天都是飘飞的花瓣。真美呵,这是我第一次完美地拥有关于雪的记忆。 父亲说过,雪是大浪漫,你是小人间。父亲说起这话的神情既忧伤又甜蜜,而我当初只觉得神秘。 父亲带着雪的秘密离开很多年了。人间的我,还要搀扶、孝顺、侍奉母亲继续走下去。这是我的使命,也是我的幸运。 |